南失-玻璃雕塑| 我们曾如此接近,却还是没能融入彼此的生命

2020-02-01

讲述:不破

整理:馆员一一

声音:馆员布言空

排版:馆长屿森

你知道吗,玻璃是有记忆性的,它会把当下的一些空气凝结在其中。


每当我看到那些封存在玻璃里的每一个气泡,都如同看到了我和娜娜在一起时的每一个片段。


娜娜是我用微信搜到的附近的人,那是我至今为止的唯一一次搭讪。


当时我还是个学雕塑的穷学生,她大概有些好奇,让我把作品发给她看看。我问她是不是看得懂,她只说了一句话:你像是在等什么东西,你很孤独。


那时我刚刚结束了一段五年的感情,吃不下饭,每日靠烟续命。我本来就不太爱和人说话,朋友不多,再加上那时状态糟糕得可怕,更没有什么人和我打交道。于是我终日把自己憋在工作室里不断创作。


所以我看到她的话时有些发愣,暗自觉得还有人会懂我。


娜娜大我三岁,当时她在杭州工作,我在上海念书,距离让我觉得她和我并不是同个世界的人。她有时候会来找我聊天,和我分享她的一些不开心。交谈之下,发现我们的家庭环境有些相似,不由得又再生出些共鸣。


第一次见面,是因为我正好去杭州。大抵此前的聊天已经建立起了可信任的朋友关系,对于我的邀约,她并没有拒绝。


我在约定好的地方等她,坐在一个石球上抽着烟。在那之前,我们从未见过对方最真实的模样,我有一些紧张。我感觉有人站在我身后,我回过头,她看着我,我看着她,谁都没有说话,但我们都知道,那就是对方。鬼使神差地,我竟然张开了双臂,而她也很自然地过来和我拥抱。


我们牵手去吃饭,也是顺其自然的事。


回到上海之后,我和娜娜的联系更加频繁,关系也逐步暧昧。我们有时会通电话,会互相给对方唱歌到很晚。


我是一个比较传统的人,在我看来,这些事情都已接近情侣范畴。我表明过我的想法,但娜娜始终没有给我一个明确的回应,我们的关系,在朋友和恋人间模糊不清。


有一天,我突然接到她的电话,她说有事要和我说,但不知道我能否接受。


“我怀孕了。”我的脑子好像被重物击中,“嗡”的一声,有些发晕。


她向我借钱,要把孩子打掉。我什么都来不及想,翘了课直接去找她。


去的路上她向我坦白,我们加上好友的那天,她恰好在上海见网友,喝完酒后他们发生了关系。现在那个男生并不打算对孩子负责,对她也是不管不顾。

我似乎明白了,她没法给我回应的原因。


到医院的时候,所有人都用异样的目光看着我,顺理成章地认为我是那个不负责任的人。我没有解释,也不在乎。我无法让娜娜独自承担旁人指指点点的目光。


有人不愿负责,我愿意负责,我也可以负责。


我在外面听着她一直喊疼,也听到她的手机里不断传出语音消息——只问她手术进度,没关心过她的情况。


我陪她回家,照顾了她三天。第三天,她却对我说:“你走吧,我配不上你。”


我的脑子再次宕机。


这三天里,我见过她最虚弱无助的可怜模样,见过她撒娇的可爱模样,我以为我们已经是男女朋友了。


有些声音不断冲进大脑里:她比你大、她是电竞女孩你是要当艺术家的,你们不可能在一起……


理智战胜了不舍,我选择离开。


心灰意冷的我,碰到了前女友的求复合。我打算舍掉曾让我惊喜的“灵魂契合”,重新回到初恋女孩身边。


但我在见到初恋后,却突然在那一刻意识到:我已经不爱她了。


我们一起逛街,她想握我的手,我变得抗拒,握紧拳头拒绝她,也不让她抱我。我满心只有一个念头:要把娜娜找回来。


我狠心地和初恋说清楚,买了最快的票再次赶往杭州。


我在火车上给娜娜发消息,求她别推开我,我不介意她以前是什么样子,只想和她在一起。那天晚上她也和我说了很多,她说她原来还有个未婚夫,就在我联系她之前,她刚和未婚夫分手。她明白,她心里喜欢的是我。


我们就是这样在一起的,挺不容易的。


缘分真的是很巧妙的事情,她来上海旅游,就恰好被我搜到;她刚把游戏账号卖了,想要做出改变,又赶上我重新回来找她。


我愈发坚定地认为,我和她是能够相依相伴的灵魂伴侣。


我们也真的度过了很开心的三年,她很迁就我的臭脾气,常常来上海照顾我,为我洗衣做饭。有时我在画画,她就在身边陪我写写东西。她总是把家收拾得一尘不染,做好一桌子菜等我。


我记得我们那次夜爬峨眉山,耳边不断传来野兽的叫声,我们在浓雾中摸索前行。两个怕得要命的人,一直讲着故事鼓励对方。天很黑,雾很大,路很抖,我们紧紧握着对方的手,终于在天亮后顺利登顶。


刻骨铭心的人,我只想紧握她的手,一刻不放松。


那时候,我想和她一起做一个属于我们两个人的作品,我们一起设计、创作。这是两座类似金字塔形的玻璃丰碑,分别是31公斤和28公斤,代表着一个承诺:我会在我28岁的时候娶她。


两块玻璃最后是要融合在一起的,代表着我们虽是异地恋,却能够克服一切走到一起。雕刻的部分是山和水,寓意是所爱隔山海,山海亦可平。


如果它顺利完成,该多浪漫,多美好。

但现实总是喜欢把最好的东西撕得粉碎。


我毕业以后,她为了我辞职来上海,我让她随便做什么都行,我可以养她。


她选择做游戏主播,而我是大学老师。我的家人不太能接受她的工作,而我更不想让她重新沉迷到游戏中,不愿意也不能接受她穿着cosplay的服装抛头露脸。为了工作这件事,我们起了很多争吵。


后来我去上班,她在家打游戏。我每天回到家后,拖着疲倦的身子陪她练游戏,那是我们一天里为数不多能相处的时刻。我以前从来不打游戏,但当时却把它视作每天都必须完成的任务。英雄联盟的81个英雄,我每个都反复练习。疲惫与崩溃轮番袭击我,但我就是想再撑一会儿。


她在等我认可她的职业,而我在等她放弃。我们相互坚持了半年,却依旧谁都没有说服谁。


有一天她来我家,照旧把我家打扫得一尘不染。那天我喝得很醉,我躺在床上问了她一句:你还在做主播吗?她说嗯。第二天早上,我和她说:娜娜,你自己回去吧。


她听完我的话,眼泪掉了下来。以前我都是亲自送她回去的,那次我却亲手放开了她。


在那之后,我们没有再联系,但我一直在等她。


思念至深,我竟也学她做起了主播。我总觉得,这样我就能和她建立起某种联系。而我也想看看,她喜欢的行业是什么样子。这一次,我想我能改变。


那三个月,我留职停薪,边做主播边等娜娜。又过了三个月,心里不断有个声音传来:她不会回来了。我曾以为我的最后一次直播,是挽回她的最终庆贺,我甚至想好了所有台词。


但结果却是我用这个故事,红着眼向所有的粉丝告别。


玻璃有14道工艺,娜娜陪我做完模型,就离开了。我憋着一口气,用了一年多的时间和精力把它做成了现在的模样。


一别四年,我28岁了,想履行承诺时,却找不回当时的人了。所有发生的一切都像玻璃一样美好而脆弱,我们曾经如此接近,却没有办法融入彼此的生命里。


少了另一个人,这件作品永远都无法完成了。


身边的人不止一次问过我这件作品的含义,我没向任何人解释,我想他们大概不会懂。


但我想南失的读者中,一定有人会懂。



每一件艺术作品,

都像是人类奥秘的反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