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文课本想把学生教成什么?作家与学者共创“奇异果版国文课本”,盼孩子学会思辨而非背诵

2019-08-04

想到国文课本,你除了记得“绿豆糕”、“背影”、“癞虾蟆”,还有一堆古代作者的 KUSO 梗图之外,你还记得什么?文学本来应该是一门触动人心的艺术,为什么国文课本不但感动不了你,还成为了跨世代学生的共同笑话?

文:一零

“所以我说,国文课本到底是想把学生教成什么?”

这个犀利提问,出自作家朱宥勋老师,他在国文教师营里抛出来问所有国文老师。我肤浅的想着,国文课本不就是语文知识的载体吗?宥勋老师摇头:可能很少人意识到,国文课本有一个隐含的目标是:把学生教成圣贤。学习圣贤之道并没有错,但是回头一想,“培养公民”和“培养圣贤”是一样的事情吗?

古代教育是菁英式教育,这些贵族受教育之后的目标是要掌管国家大政,所以需要“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需要去学习贬谪之后该如何自我调适,这些都是古代政治菁英会遇到的困境。现在的高中生会觉得国文课本“很废”,是因为那些遭贬不得志的心情,都不是他们这个年纪会面临的。

“民主社会的逻辑应该是,虽然你也是参与国家政治的一份子,但你要知道的是你不是那个圣贤,也就是当你的意见和别人的意见不一样的时候,可能不见得你的意见会是最好的,我们需要的是一个平等沟通的视角。”

所以说,为什么我们的教育,不能让我们的孩子去学习、思考这个世代他们真正会遭遇到的难题呢?

台湾只是在政治上解严,思想上却没有?

政治、性别、族群,才是这个世代最需要探讨的问题,然而台湾教育长久以来把文学和社会议题切割,或许是戒严时代思想的延续,对文学总有一种不切实际的“无菌式”想像:一定要很纯、很出世,才是真正的文学。这是台湾教育环境长久以来累积的谬误,反观英美或其他亚洲国家的国文教育,文学和社会绝对是密不可分的。

所以每当有人批评《奇异果版国文课本》的选文“背离文学”,宥勋老师总是啼笑皆非:“如果要谈文学,以我一个小说创作者的立场来说,过去的国文课本也从来没有教过文学啊!”

如果在文学圈里跟别人说“我的国文很好,所以我想要写作!”只会引来众人的讪笑,因为这代表你完全搞不清楚状况。文学圈的前辈总是说:“如果你要写作,首先要忘记作文”这是因为国文课所教的“作文”和真正的“创作”完全是两回事。

仔细想想这其实很悲剧:过往的国文学科竟然跟文学圈有这么大的脱离!


(奇异果文创总监刘定纲(左)及国文教师朱宥勋(右)。来源:群众观点


期待有素养的老师,不如先做有素养的课本

过往的国文教学体系,如果想要在国文课当中体会文学,你必须运气很好,遇到懂得把国文课本“救活”的老师。108 新课纲即将上路,这次的教改强调培养学生“阅读素养”而非只懂得背诵知识。于是乎,有人开始质疑:第一线教师能否成功转换过往的教学模式,成为“有素养”的老师?

宥勋老师笑着说,“素养”这个词听起来好像很 fashion、很困难,其实它本来就是师培体系几十年来讲到烂的教育逻辑,这次只是以课纲的高度再次重申而已。事实上现在教育现场好的老师就是符合素养概念的,问题其实是出在,现在国文课本很简陋,老师需要自编教材、用各式各样的方法去玩转它。

而《奇异果版国文课本》想要做的事,就是完成教育改革的最后一步:让课本能“跟上老师的程度”。

“我们现在做的这本国文课本,你问我说很新吗?老实讲没有很新,它其实是一些想要改变的现场老师们,已经成为共识的一些方法,它落后真正全世界的潮流还是非常多。有一些改革项目,全亚洲可能只剩下我们台湾没有做了。”

如果一个老师期待培养学生自主学习的能力,那他使用的方法之一,可能是请学生在家里完成课前预习。可是目前的国文课本,学生看完之后只会有一种:所以咧?我看完了,接下来要干嘛?

而《奇异果版国文课本》里的提问设计,就像一大堆辅助的“支架”,学生看了一段“好像没有什么重点”的课文之后,往下一看发现“唉?有提问!”他会开始去注意到这段文字不是没有意义,有些值得思考的问题就算无法立刻想出答案,至少他已经开始动脑去消化与反刍。


(课本内设计了问题与讨论,带领学生思辩。来源:奇异果文创粉丝团



(“提问”设计以创新教学方式,带领学生进行文本分析。来源:奇异果文创粉丝团


“我真的觉得我们没有做什么很 fashion 的事,就只是把教学正常化,把国文课本该做的事做好而已。”

奇异果文创总监刘定纲老师也认为,语文教育非常需要阅读者拥有自己的观点和诠释,老师只是引导者,若以权威性的方式去灌输,反而是对人文知识的不尊重,甚至扼杀学生的思考能力。

宥勋老师赞同:“我们其实教某一个东西教很久,也常常会遇到:咦!学生这个读法也蛮厉害的!我怎么以前都没有想过?”用平视的角度与学生沟通,让学生敢于发表意见,是《奇异果版国文课本》一直努力的方向。

“如果没有刺激到教学现场,我们就算失败”

《奇异果版国文课本》的组成很特别,是由作家、学者、高中老师担任编辑委员,独立出版社奇异果文创负责执行。每个人在不同位置上以自己专业的角度切入,比如作家可能很重视文学的诠释度;学者会更着重教育哲学的思考;现场老师则会考量教学过程并将新方法融入。

“我们在开会的时候难免也会吵架,”定纲老师笑着说:“可是那个吵架对我们来讲是好事,因为如果大家都不讲话的话,形成的只会是假共识。大家基于自己的专业判断,提出自己的想法,让这个东西有交集,我觉得是非常难得的事情。”

传统出版社如果要编一本课本,通常不可能让编辑委员自由选文,而是由最资深的主编分配好课次、规划好内容,再让编辑委员照着排。而奇异果文创并没有扮演出版社业务方“踩刹车”的角色,而是放手让编委们什么都可以玩、什么都可以试试看。

“很多时候反而是我们有点担心,唉这真的可以选吗?然后定纲就会说,如果那个课文没有刺激到我们的现场老师,我们就算失败这样,哈哈哈。”

看完作者清单,里面不乏有我很喜欢的年轻作家,但同时我也不禁疑惑,你们如何从海量的文学作品里,评估哪些国文作品对台湾学生是重要的?

宥勋老师坦言,这部分他们无法做得很完全,还是会受到课纲的限制。比如课纲推荐的“核心 15 篇选文”,虽然没有硬性规定出版社要照着选,但是如果不选的话,线上老师就会很害怕而不敢选用这本国文课本。

“15 篇其实不见得每一篇都是好的,例如台湾作家张李德和的〈画菊自序〉,如果政府单位有听到的话,我们做个修订,把这篇换掉好不好?”宥勋老师无奈地笑着说:“问她本人,她大概都会傻眼说,你怎么会把我随手写的一段文字拿来当课文教?张李德和有其他更值得选的作品啊!”

集资成功感想?骂我们的人还太少!

定纲老师和我们分享他这次群众集资的两个感想:第一个是赞叹群众集资的专业,让他好像再次跟着学习了一遍行销该怎么做。“行销是一个需要很多资源的事情,精准的把资源用在有效果的地方,我觉得是很重要的一件事,这部分我学习到很多。”

至于第二个感想很有趣,定纲老师觉得骂他们的人好少!《奇异果版国文课本》是基于一定的教育哲学做出的尝试,他们希望的是为教育圈带入更深的讨论,如果有人立场不一样或对这本课本的做法有疑虑,定纲老师深深希望他们能够现身。“我好想做一个活动邀请所有想跟我们吵架的人,大家一起来好好沟通。”

我笑着承诺定纲老师会把这句话写进专访里,替他诚挚邀请所有对国文教育改革有想法的人,给予《奇异果版国文课本》更多的建议,让他们知道,台湾仍然有跟他们一样关心国文教育的人,也愿意加入这次的革命。

本文经“群众观点 CrowdWatch”授权转载,原文标题:国文课本到底想把学生教成什么?专访《奇异果版国文课本》朱宥勋、刘定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