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维拓Herbalmax:一家美国保健品公司和一款“神药”的套路

2020-09-07

作者:马尔摩斯

要点提示

1、Herbalmax公司以草药类膳食补充剂起家,创始人有两位华裔(一对夫妻+老乡),真实的科研水准存疑;


2、NMN(β-烟酰胺单核苷酸)的效果还有待观察,目前“瑞维拓”纯属收割智商税;


3、“瑞维拓”尚未获得中国监管部门批准。




自曝家丑有点尴尬。可是看到好些专家在朋友圈吐槽,以及文章在各渠道依然存活着,着实有点不爽。还有人问我:稿子真不是你们记者写的吗?Emmm……怎么可能。不过,所有这些反倒激起了我强烈的好奇心,外加有同事怂恿,那就扒一扒吃个瓜吧。


简要介绍一下事情的来龙去脉。2019年5月,本报app、微博、企鹅号等各种渠道上出现了一篇极其诡异的文章(见下图)。这是美国Herbalmax公司一种名为invigorator(商品名“瑞维拓”)的衰老抑制剂,实际上是一种保健品(美国叫“膳食补充剂”),却被称为逆转衰老的“神药”,标题更是称富人寿命或将延长1/3.


价格贵的邪乎,60粒近3000元人民币。但京东页面显示其已经有1.2万多条评论,且好评率达到了惊人的99%。


究竟是怎样一家高科技公司,怎样一款神仙产品,连潘石屹等大佬在内的各路神仙也为其背书?


用Google搜索关键词Herbalmax,很容易发现2015年美国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FDA)发出的一封Advisory Letter。这封建议函倒不是说产品有质量或安全性问题,也没有作出任何行政处罚或下架要求,只是说他们作为膳食补充剂宣传了对疾病的治疗效果。解释一下,FDA不管膳食补充剂,但是如果宣传对疾病的预防或治疗效果,就踩进了FDA的管辖范围。



建议函中,两位疑似华裔负责人的名字Lihua Zhang(音:张丽华)、George Luo引起了我的注意。他们是谁?会是一家专骗中国人的皮包公司吗?


有趣的是,无论使用什么搜索引擎搜索Herbalmax,永远只有稀稀拉拉几篇软文。在CISION网站上,一篇2005年的报道提到了张丽华。




翻译一下:

1994年到达美国之前,张丽华就职于中国一家知名的中医药大学,是备受尊敬的科学家,专注于中草药和传统医学研究。张丽华著有30多篇论文和2本专著。1992年,张丽华的教科书《Complete Guide for Identifying and Characterizing Chinese Herbals》被中国政府提名为最佳科学书籍。1992年,张丽华因其研究被中国政府授予First Prize(什么一等奖?没说)


文章接着说道:

作为针灸师和中草药师,张丽华在私人执业中一直使用中草药配方。后来,随着越来越多的病人主动提出使用,以及公众对于替代疗法的兴趣,张丽华于2003年研发出了HERBALmax产品线。12种不同的配方可以治疗情绪疲惫、绝经期、高血压、粉刺、炎症、皮肤过敏、流感、咳嗽、高胆固醇、心脏病、肝病和男性疾病。


哇塞,1994年到达美国之前,张丽华一定是学术大牛吧!


于是,我在知网上搜索了名为“张丽华”的作者,还真的发现了契合以上条件的:张丽华曾就职于黑龙江省中医研究院(科研院校工作),主要研究方向为针灸(符合针灸师的描述)。1993年后,张丽华便没有文章发表(符合1994年到达美国)。



美国加州的工商信息显示,2003年,Herbalmax在加州注册成立。



在e-bay等网站上,该公司最早被称为Dr. Zhang's Herbalmax. 由此可见,至少在创立之初,张丽华是公司的“金字招牌”。2007年,她获得了美国加州的针灸师证书。



在英文中,“针灸学”(acupuncture)或“针灸师”(acupuncturist)约等于“中医”和“中医师”。以加州为例,根据《商业和专业条例》第4937条,“针灸师”是指为改善、保持和复原健康,而提供针疗、中式按摩、拔罐、膳食补充疗法等治疗的专业人员。


特别需要注意的是,美国销售的所有中药、中成药都不是FDA批准的药物,因此不算“药”。因此,开中药的“中医师”(比如针灸师)不需要专业执照的认可,谁都可以开药方。就像你给别人写一张食谱一样。


Herbalmax官网是这么介绍公司的:由Grant Marshall,George Luo和Nancy Marshall共同创立,致力于研发、生产和销售经过临床科学验证的天然膳食补充剂。


请注意张丽华姓名的变化,此时她已经用上了新的英文名——Nancy Marshall。


你没猜错,张丽华和创始人Grant Marshall为夫妻关系




夫妻二人还在加州购置了房产。



在很多人的印象中,美国FDA严把药品安全、严控食品质量,但美国膳食补充剂的管理采取“备案制”,上市并不需要FDA审批,产品的安全性和有效性都由厂家自己确定,然后通知FDA做个备案即可。在监管上,FDA比中国要弱得多。


从张丽华和Grant Marshall的背景来看,两人没有任何药物研发的背景。不过,老老实实做保健品也没关系。但现在的宣传中,Herbalmax成了一家科技感满满的公司, 并研发出了“神药”瑞维拓。这又是怎么回事呢?


从官网介绍,唯一有点生物学背景的,要属创始人George Luo。


加州理工学院2007年的毕业典礼手册显示,George Luo当年在该校获得理学学士学位,主修生物学专业。看名字也是一名华裔?没错,他来自于中国哈尔滨(和张丽华疑似老乡,此前是否认识不得而知)。



2017年,Geroge Luo在宾夕法尼亚大学获得生物学博士学位。



至此,我们可以得出结论:Herbalmax的三位创始人,一对夫妻外加一个老乡。


2018年5月,Herbalmax公司官宣瑞维拓上市。牛逼在哪里呢?它的技术核心,是一种叫做NMN(β-烟酰胺单核苷酸)的成分。为什么被称为“不老神药”?这要从2016年哈佛大学医学院衰老研究中心主任David Sinclair的一项研究说起。



2017年,David Sinclair 的一项研究证实,通过补充NMN,能使年长小鼠细胞修复DNA损伤的能力提高。2018年3月又发现,20个月大的小鼠服用两个月NMN后,与对照组相比,运动耐力提高了56%到80%。32个月大的小鼠,吃一个月NMN后,跑行时间和距离增加了1.6倍。用了NMN后,年长小鼠毛细血管密度、血流速度和年轻小鼠相似。


这几项基础药理研究成果,让Herbalmax嗅到了商机。他们没说的是,尽管力挺NMN,但David Sinclair一再强调:在安全性没被证实前,不会向其他人推荐NMN产品,不会为任何产品背书,不卖任何产品。2018年接受TIME采访时,他表示,正在美国布列根和妇女医院进行早期临床试验。



在Twitter上,David Sinclair 还拆穿了一些保健品公司的把戏“任何声称与我有合作、为其产品宣传推广背书的公司都是非法的。我会向律师反映,让他处理这些事情。”



所以,真正的问题是:这种以β-烟酰胺单核苷酸为主要成分的保健品,除了主观感受,没有其他的科学实验能证明其效果。至少目前是这样。


2019年伊始,Herbalmax在中国已经遭受了一大波质疑。公司对此也作了回应。信很长,我总结成一句话:我们遭到了广东某保健品大厂的“黑公关”。


文章对“地址是民宅、实验室是仓库”、FDA的建议函和天价做了回应。不过,只字不提产品本身的有效性和实验数据。张丽华和George Luo两位创始人的身份,还有公司其他科研人员的信息,同样避而不谈。


在市场监管总局的官网上,我并未查到瑞维拓的任何信息。换句话说,相关产品尚未获得中国监管部门的认证许可。


好了,该总结一下Herbalmax的套路了:一位中国的针灸师,90年代初到美国,此后创立了一家主营草药膳食补充剂的公司。抗衰老的基础研究让他们嗅到了商机,推出天价“神药”瑞维拓。该产品未通过人体试验。对于最最关键的人体试验数据只字不提,只是一味强调可以提高哺乳动物30%的寿命。眼看收“智商税”不成,不要脸到号称遭到了“黑公关”。


好奇的是,除了你声称可以延长30%的寿命,国内哪个产品这么肯定地说过?谁跟你有利益之争?Herbalmax,该接招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