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套| 等风停了,我们就告别在春天吧
讲述:鱼更
整理:馆员秦世
声音:馆员薄夏
回溯时光,关于你的部分总是不停息地在流淌。
我是在十七岁遇见的你。
那年的班会课,我手忙脚乱找不到学生手册,前桌的你直接把你的那本扔了过来。我看见那时候你耳后的绒毛有着好看的光彩。
我们赶在冬天到来之前走在了一起。那时还天真,以为从此余生的寒冬都会有你的温度相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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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风呼啸着穿过操场,我裹着厚厚的冲锋衣校服,脸颊冻得生疼。我的手被你捏着,一面提心吊胆怕老师撞见,一面暗自窃喜着。那是第一次和你牵手,我记住了风的颜色和味道。
我们的事情很快被班主任察觉。先是分开了我们的前后桌,后来你被找了家长。你在走廊上和你爸爸吵得很凶的时候,我坐着,满心的自责。你却回来安慰我:“会好起来的,我们不会分开的。”
后来,我的个签就变成了:不要说话,让成绩说话。我们在重压之下卯足了劲儿地学习,也一直坚定地走在一起。那时候的我们就好像是凛冬的梅花,风欺雪压,香愈浓,又如长青的松柏,一路苍翠地立着。
你是一个很注重仪式感的男孩子。儿童节会有零食塞满我的课桌,圣诞节要做那个送给我苹果最大的人,寒假送的糖果非要说成是“开学礼物”,甚至连每月的纪念日也不放过,总是会有小小的惊喜等着我。我当时就躺在你给我编织的旖旎中,亦梦亦醒着。
有次周末返校,你神秘兮兮地说要给我个东西,是双手套。我是寒性体质,冬天的手总是冰得毫无血色。那双手套我戴了很久,墨绿配亮橘的颜色也让我笑了你很久。
当时纯真,心里从未真正计较过什么,反是喜不自胜。殊不知自那之后,我们所走的每一步,都是败絮其中了。我反而格外怀念起你送我的那双丑丑的手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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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年那个漫长夏天到来的时候,我们结束了高中生涯,也就此与无知年月作别。
据说那一年的高考,比往年简单许多。身为局内人的我,惴惴不安等候着命运的宣判。后来的结果仿佛是一个天大的玩笑。而现在想来,又未尝不是生命的默示。
我总分压在二本线上,看着你发来的消息,久久不敢回复。你说:“别急,会有办法的,我们一起填志愿。”我盯了屏幕很久,却只能感受到万念俱灰,字字扎心。
你填了南京的一所学校,被顺利录取。而我,第一志愿被退档,补录时和妈妈吵了一架,乱填一气,滑档到三本。脑子里只有你和我说的话:“别去太远的地方,我想离你近一点。”三本的学校是我们一起选的,在南京。
我生日那天,你来接我。我们逛街吃饭,打算去看电影。你小姨突然打电话让你去南京森林警察学院面试,我看着招生简章“裸眼视力5.0及以上”,你这一条就不符合啊。可我还是只能看着你乘地铁远去的身影,以及我们那些远去的奋不顾身和坚定。
我第一次,在我们的感情中体会到了凄凉。你自有你的远大前程,而我怎敢奢望你能明白我的苦。我忽然能体会到,将人生全部依托于另一人,是多可笑又风雨飘摇。
我开始去火锅店兼职,遭遇了形形色色的人,听到一些五光十色的故事。新奇的世界或多或少扭转了我垂头丧气的生活。
你从南京回来,意识到那场没看的电影,便嚷着要去看《大鱼海棠》。我赌气着告诉你:“我只要看《盗墓笔记》,其他的都不要。”
七月底,眼看着电影就要上映了。下班时我接到你的电话,兴冲冲地跑下楼。你带了pizza和果汁,陪着我一路走回家。我满怀期待,却只听到你说:“小姨要带我去三亚玩,明天下午就要走。电影等我回来看好吗?”
“嗯。”可我却像失去了发动机的橡皮艇,在平静的河面上打着旋儿。当初我和老师和家长赌气式的坚定,如今都好像泄了气的气球,在烈日里被烘烤着。我们所以为的爱情,大抵都是重压之下畸形的花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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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分手吧。”那是八月一个闷热的晚上,我带着野马远奔一般的决绝。我意识到我们的世界无法再重叠,转头答应了火锅店小哥的表白。
你是在第二天晚上出现在我面前的。我说尽了平生最伤人的话,用力甩开你牵过来的手,然后头也不回地走掉。你不停地给我发消息打电话,我都没有心软,拉黑了你所有的联系方式。直到妈妈接到你打来的电话,说给我的东西放在楼下了。
那是满满一袋,散发着大海和阳光味道的物品。形态各异的贝壳螺儿、椰子做的花瓶、大海风情的腰带、圆乎乎的墨镜、贝壳做的梳子、沉重的海上风铃、粉色的手链、大包的鱿鱼片和鳗鱼丝,还有两张明信片,再熟悉不过的字体,再温柔不过的语气,一样一样诉说着买这些东西时的心境,以及它们的特别之处。
我坐在小区的长凳上读完这些,泣不成声,哭着打电话给你:
“你在哪儿,回来见我。”
“我走啦,不过,你做我女朋友我就回来。”
“不要,你先回来。”
“做我女朋友我就回来。”
“我想你。”
“那你是我女朋友了吗。”
“不是。”
我们就这样僵着,谁也没有先松口。
后来的我被禁锢在内疚和愧悔中。我放弃了你,又决绝地不肯回头。与其说我怀疑我们的爱情,不如说我因高考的落败而开始怀疑自己,怀疑我们最终还是会无力地走到陌路。
盛夏过去,我和小哥提了分手,听说你也有了新的女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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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个人穿行在南京的街头,看着那些象征爱情的梧桐在秋去冬来中叶一片片落。我想象着你和她一起赏过鸡鸣樱花,走过玄武河畔,把那些笃定的誓言留在这座城的大街小巷。我就觉得自己格外荒唐。我是为你来到这座城市的,可却再也没有了你。
我骑车去了两公里外的南邮,那是我们曾约定要一起去的地方。那晚,南邮操场灯火通明,我的双眼有些迷离,竟在篮筐下看见了你和我的身影。
我发了疯一般地烧了高中时代的小纸条,明信片,看火舌张牙舞爪,灰烬的余烟叹息着。我对你的思念却愈加不可收拾地浓烈起来。
又是八月,酷暑如约而至。我给你发消息:“我们真的要老死不相往来了吗?哪怕同学一场。”这条消息石沉大海,连我的头像都好像在嘲笑着我。
“是的。”凌晨两点半,时已九月。
“所以,一切班级活动你都不会去了吗?”
“请问一句,我去做什么。我的高中就是你,现在没有你了,你还要问我去不去,自己不觉得很可笑吗。新学期了,我不想再每天夜里睡得很晚,不想再每次喝完酒后还要哭着喊你的名字了。”
你这样说,我就在心里自责了一千遍,我始终想不明白十八岁的暑假我是如何狠心离开你的。
两个月后,我着了风寒,吃完药也无法入眠。倏地想起高三那年,我喉咙发炎咽不下饭,你便去食堂买了整整一书包的面包,满眼心疼地看着我一把一把地吃药。
“是不是我病得很严重就能去找你了呢。”
你回得很快:“有病找我干什么。”
我并不在乎你生硬的口气,满心欢喜地睡去了。
接下来几天,你欲言又止。“到此为止吧。”这是你和我说的最后一句话,然后你屏蔽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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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前喜欢吃巧克力。每每周五离校,你总要塞给我一颗:“我不在的日子就吃一颗,等吃完了你就能见到我了。”如今我每天都吃一颗巧克力,丝滑微甜的牛奶巧克力,甜到发腻的白巧克力,99%可可含量的黑巧克力。
而你,什么时候肯再见我一面呢。
我们回高中母校,再看看操场上的风吧。
等风停了,我们就告别在春天吧。
落日余晖下的泡沫是许多人的青春爱情, 虚幻、美丽,却又脆弱不堪、一触即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