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童年被性侵故事搬上舞台,用剧场艺术说出性别弱势心声

2019-08-02

将童年被性侵故事搬上舞台,用剧场艺术说出性别弱势心声

生命力新闻/蒋亚岑、傅家钰

姚尚德 12 岁那年被性侵,成为表演艺术者后,他将童年被性侵故事搬上舞台,创作戏剧《孩子》。表演结束后,一位男生走向他说:“尚德老师,谢谢你演出我的故事。”对姚尚德来说,他选择“善用”过去仇视的悲剧,成立野孩子肢体剧场,透过艺术解读社会议题。

国小毕业那年,姚尚德独自从树林前往新庄上课,却意外坐过站,到了台北。人生地不熟的他,拿起公共电话打回家求救,却换来母亲一句“我很忙,自己去找警察”。

忽然一场大雨,他急忙跑到公园的亭子下躲雨,一位蓬头垢面的阿伯走向他,递给他几张卫生纸说:“小朋友你会着凉,要不要带你回家洗个热水澡,我再送你回家,这样你就不会被爸爸妈妈骂。”就因为这句 “不会被爸爸妈妈骂 ”,姚尚德就跟着阿伯回家。


(姚尚德将曾经受到的创伤以及发生过的社会事件,转化为性别元素,融入创作当中。摄影:蒋亚岑


姚尚德只记得喝完一碗热汤后,身体开始瘫软,接着就昏睡了。“再一次醒来是被痛醒的,我能看到斑驳的墙壁、闻到棉被的霉味、听到床因为摇晃而发出的声音和那位叔叔肮脏的脸孔”他闭上眼,摇着头说:“当下我只知道我在进行一件很肮脏的事情”。

默剧起家 成立剧场

大学毕业后,姚尚德选择到法国学习他一直向往的表演艺术,罹患创伤后压力症候群的他,一度忘记被性侵的创伤,直到有天梦见这场悲剧,所有将吞噬他的记忆才涌现。回台湾后,他极度畏惧人群,连搭乘公车时,上下车的人群,都足以让他窒息难耐。

于是 2011 年他决定透过云门流浪者计划,到中国进行为期 3 个月的“默剧出走”,画上一张黑白两色加上夸张大红唇的花脸,穿上一件黑白条纹的上衣搭配黑色裤,“默剧不必说话,却能与人建立连结。”面谱对于姚尚德,就像一个保护罩,让害怕人群的他可以躲在浓妆后,他行走中国 20 余个偏乡,为弱势提供义演和教学,在过程中学习捕捉生活里的欢笑,也学习给予欢笑。


(野孩子肢体剧场以默剧起家,利用肢体展现探讨社会现况。来源:小丑不流泪姚尚德


2012 年他决定将计划拉回台湾,通过国家文艺基金会补助,成立“野孩子肢体剧场”,延续过去利用肢体展现探讨社会现况的方式,解读社会弱势,如:跨性别者、新移民团体、原住民部落等。

童年悲剧搬上舞台 承揽标签重量

姚尚德首度以性别为主轴的创作为《孩子》,他将童年性侵故事搬上舞台,一切的情绪坦露在聚光灯下。表演结束后,一位男生走向他说:“尚德老师,我可以抱抱你吗?”接着在姚尚德的耳朵轻语:“尚德老师,谢谢你演出我的故事。”

演出《孩子》后,姚尚德开启一连串校园演讲,公开性侵的故事,“每次只要演讲结束,总是会收到一、两封纸条,说他们也有相同的经验”他若有所思的说。因此,他决定善用“性侵幸存者”的标签,将“性别”元素放入戏剧,因为他知道唯有这样的重量,才能间接甚至直接影响他人,让世界上跟他遭遇同样事情的人能正面释放。

性别元素融入创作 解读性别弱势

2014 年嘉义草草戏剧节,姚尚德创作小品“呼吸是你的脸”,他身穿婚纱般的澎澎裙,在弥漫尿骚味、消毒水的男生公厕跳舞、哼歌。小品中,设计了一个与观众互动的桥段,姚尚德抓起一位观众的手,抚摸自己,抚摸几下后,往自己脸上狠狠的甩了几下巴掌。接着,他又捧起另一位观众的脚,往自己肚子踹。

姚尚德想透过这出小品,诉诸 2010 年叶永鋕事件,叶永鋕生前因为性别气质,国中时遭同学霸凌,不敢在下课时间去上厕所。事发当天,他在接近下课时,提前离开教室去上厕所,后来被发现伤重倒卧在血泊中,送医后不幸离世。他在戏剧探讨,倘若叶永鋕还有话想要讲,他想讲什么?

姚尚德希望让观众反思,其实旁观者很容易变成加害者,“很可惜的是,当下观众的反应都是笑”他停顿了很久说:“或许叶永鋕面临到的生活也是受到如此的冷眼旁观”。他透过创作捕捉叶永鋕成长过程中面临到的困难,因为这也是他成长过程中所经历的,“但他再也没机会诉说他的痛”身为创作者的他,叶永鋕是影响他在性别创作很深的故事。

《繁花盛母》看性别与欲望盛开

2018 年,野孩子肢体剧场演出法国作家惹内《繁花圣母》作品,《繁花盛母》是一部探讨同志、跨性别、性产业与凸显情欲多元盛开的写实小说。演出前,演员们访问了台湾 18 位隐匿跨性别者与变装者,从被隐匿的底层出发,检视当代同志、性产业合法化、死刑存废等议题。

姚尚德坦言受访后,打破以前对性别肤浅的想像。例如一位女跨男,原本爱的是男生,却爱上女生,跨性后,又发现喜欢男同志。对姚尚德来说,不论是性别,抑或欲望,都是种流动的状态。


(《繁花圣母》从隐匿的性别底层出发,检视当代性别议题。来源:野孩子肢体剧场


此外,有位完成变性手术的女跨男,叙述变性手术的过程,需先撷取一段尿管,接着在小腿养皮,以完成阴茎的植皮手术,养皮过程小腿会凸出一块形似异形的肉。手术失败后,更是一辈子活在害怕被揭穿的自卑感中,曾经有位男跨女手术后,阴道还是会充血,发生性行为时总害怕吓跑另一半。姚尚德否定大众认为跨性别者完成变性手术即可追求自我的错误想像。事实上,往往背上更多害怕被揭穿的担忧跟恐惧,反而选择隐入社会。

因此,姚尚德决定将变性手术搬上舞台,将水球、水管、海绵绑在演员身上,象征性器官,将变性手术的过程以戏剧夸大的方式呈现,“很多变性者看完这段后,都说很心惊胆跳”他笑着说。在《繁花盛母》中饰演妓女的苏淩,演出前也接触许多真正的性工作者,并将性工作者真正状态搬上舞台,他希望让观众看完演出后,学会真正的包容,打破对情欲的恐惧。

未来,野孩子肢体剧场也希望将性别议题跨足儿童剧,“如果教育能从小认识性别,必定能减少很多跟我一样的霸凌”对姚尚德来说,性别儿童剧并非教导小孩何谓跨性别、何谓变装者,而是让小孩认知原来社会上如此多元的性别选择是理所当然的。

创作不仅抚平伤口 更释放黑暗想法

会不会害怕探讨太多性别元素,性侵幸存者标签越黏越牢?曾经有人提醒姚尚德:“现在 Google 搜寻你,全都是跟性侵有关的新闻,你不怕掩盖你在戏剧中的演出吗?”姚尚德以“变相的礼物”形容童年悲剧,近几年姚尚德试着站在加害者的角度去解读童年的意外,加害者犯罪前那一大段生活的背景是什么?犯罪动机又是什么?

他认为台湾社会太流于情感至上,每当性侵案件发生时、大众往往一面倒向被害人,咒骂加害人,“但他也是社会上的公民凭什么不去讨论、琢磨加害人呢?”他激动着说,他认为大众应该多些理性的思维,剖析是怎么样的社会造成这样的举动?

姚尚德反观自己,被性侵过后,他曾经很负面,他的负面甚至可能让他犯罪,“但或许加害者成长背景也有同样的悲剧,只是我比他幸运,找到出口得以释放,而他只能一个人去触碰黑暗面。”因此,姚尚德不只希望自己的创作能带给性别弱势正面释放,更能让曾经有黑暗想法的人放下、释怀。

采访侧记

这是我第二次接触姚尚德,第一次的身份是在台下聆听演讲的听众,第二次则是面对面采访的记者。前后相差两年,以听众的身份,我对他童年故事印象深刻,甚至影响我成为性别线记者 。以记者的身份,我特别喜欢他希望创作成为有黑暗想法的人的出口之理念,并对他站在加害者角度解读童年事件的勇气感到敬佩。

全文转载自生命力新闻,原文标题:扛性侵幸存者重量 剧场解读性别底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