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圈| 所爱隔山海,山海不可平

2020-02-15

讲述:小胖子

整理:馆员秦世

声音:馆员薄夏

他曾对着我求过婚。


黑色发圈代替的戒指,他青涩严肃又认真,我红着脸说着我愿意。然后我们抱着接吻,生活的仪式感在那一刻令人无比动容。


相爱的人们总是说着永不分离的誓言,谁知以后的命运跌宕,我们之间还会有重重屏障。

我与他先是加了QQ,随后见面,一见钟情。


他是体育生。我喜欢看他跑步,我喜欢看他在起点处热身时精瘦的大腿和一脸认真的模样。我喜欢等在四百米的拐弯处,那儿在他经过时会刮起一阵带着他气味的风。我喜欢迎着终点处的掌声雷动,缓缓地走到他身边。


我也喜欢打量他的脸庞。他熟睡的时候,我总是喜欢用手托着下巴静静地看他的模样,从眼睛到鼻子再到嘴唇。相处时我和他玩盲人的游戏,趁机摸遍他的脸,感受他棱角分明的样子。我也常常看他胡子拉碴,不羁的样子。


他常和我说起集训的那段时间和他四百米辉煌的战绩。我便一直崇拜着他,像现实中的袁湘琴。一颗心想要藏住喜悦,又蠢蠢欲动地想要炫耀。


后来我们便牵手在学校,市区,火锅店和兰州拉面。我们看了四年这座城市的繁华与变迁,中途换校区,实习,一直坚定地走在一起。


回忆涌上来,像是宿醉后吐出的黄胆汁。发苦的味道弥漫在口腔,脑子里他咧嘴呲牙对我笑的画面却清晰起来。


在一起后第一次旅行,我们去了海边。


他又帅又拽酷,戴上眼镜就像从电影里面跳出的人物。而我却有点胖,穿着香芋紫的淘宝爆款觉得自己还是九十斤的细腿漫画少女。


他让我背过身去,一会儿又让我转过来。我看见潮湿的沙滩上,他写满了爱情的承诺。那个时候海风吹着,阳光耀目,他就在我耳边对我说:“我爱你天长地久。”


如今那些诺言都碎,我还是难忘那次心脏和脸庞的滚烫。


旅行回来,我们的感情也愈发好起来。我们牵手拥抱接吻,互相试探,彼此脸红心跳,情到深处难自抑。


我们轻易触碰爱情的禁忌酿造出了苦果。我从医院出来,他便一个劲儿地问我想要吃什么,想给我补一补。我怕他自责担心,便扬着头告诉他:“一点也不疼。”


他带我去吃火锅,我碗里的肉被他堆得高高的。他却什么都不说,好像千万种情绪千万种关怀都藏在了肉里面。我看见他心疼的眼神,暖和地让我想落泪。我恍惚间觉得这应该就是能与我过一生的那个人了吧。


我开着玩笑让他对我求婚,他却找来了黑色发圈作为戒指郑重其事起来。“别离开我,娶我。”我对他说。他笑着回应:“我不会离开你的,也不会娶别人。”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自那之后我便总是玩笑着以已婚少妇的身份自居。


也许是因为太爱他的缘故,我对他的占有欲愈发严重起来。我常常这样想,若他日后竟要离开我,我便杀了他,把他泡在福尔马林里,日日摆在床头。若他日后竟敢娶了别人,我便化成厉鬼,夜夜坐在他枕边。


我这样胡思乱想着,却没想到那一天的到来竟也未曾过分遥远。

 

回忆像昏暗的旧电影,我分不清台词在什么地方开始尖锐,光影在什么地方开始模糊。再拼命想,是一种硬邦邦的疼痛,像医学上股骨颈骨折那种拉扯崩裂的感觉。


在一起的时候,我总是感冒。而每次,他总会急匆匆帮我泡好感冒冲剂。我躺着看他穿着拖鞋给我泡药,莫名地就觉得很是温柔。喝尽了药睡下去,夜里常会无端地做起梦来。有一次,女巫告诉我,你依赖的999和他,只有一个会离开你。


一语成谶。

只是我着实没有意料到,后来我还在感冒,而他也确实离开了我。


他成长的地方在北方,而我在南方。他是回族,而我是汉族。


我可以跨越千山万水去与他比肩,同他一起生活。可是民族与文化的巨大差异,却生生横亘在我们面前。我们面对它们,可它们都长着不容挑战的脸,有着无上的威严


他爸爸希望他找一个当地的姑娘,能伴他左右,扶持他工作。他在家庭的重压之下同意了,找了一个自小就喜欢他的闺蜜,门当户对,知根知底。


爱情辽阔,不受民族国界的限制,而婚姻却那么具象,深受家庭亲朋的羁绊。


在一起四年,我与他虽无婚姻之名,我却早已以人妻的身份度日。现在想来,却还是比不得,前天他同她订婚,共约终身。


订婚前,我们通电话,在电波的两端彼此哭得不能自已。然而,我们谁也没有再说些什么了。这不争的命运,我与他都无力抗衡。


他的未婚妻在社交账号里记录下他们的种种,在我看来,却都好像是我们曾经的回放。我在房间里嚎啕大哭,想象他们经过的飞驰的车辆和看过的如烟的人群。


我记得他说,他喜欢看《甄嬛传》,反反复复看过很多次,却唯独不看甄嬛和果郡王那一段。我常常质疑他,如今我也能懂得了,美好被撕扯得粉碎是多么残酷和绝望。


百善孝为先,他没有做错什么。


爱情本就是这永恒与无常交织中的一瞬,还是有幸,相爱一场。


他妈妈大一的时候就知道我的存在,很喜欢我。他走后,我曾经在电话里恳求她让我们在一起。她很感性,为我们的事情哭了一场,觉得对不起我,给我写了信。


如今那封信跋山涉水,顺着我眼泪的流淌漂到了我手中。我读着信中字字句句,很强烈地想他了。我一方面希望他能过得好,一方面又自私地希望他能记住我,记住我们曾经拥有过的世界。


我看着家乡这里京杭大运河默默地流淌着。当年我们那些生死之诺和后来撕心裂肺的疼也都像这河水一样,在岁月里愈行愈缓慢了。


我想起那一年他奶奶的祭日,我们在学校回不去。他便在江边,朝着家的方向烧纸磕头,对着天上的奶奶介绍我:


“这是我媳妇。”



我只会很笨拙地把思念埋在发间,

让野风吹拂,雷雨浸润,

看着它恣意抽长,

直到承受不了,

一把剪去满头的思念,

然后在日渐冷清的年华里,

看它重新纠缠。


简媜